新華日報交匯點新聞報道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做客我校，報道內(nèi)容如下：

莫言攜新作《鱷魚》走進徐州，“戲劇家莫言”華麗轉(zhuǎn)型

交匯點客戶端2023-10-11 08:27

　　10月10日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攜新作《鱷魚》作客江蘇師范大學。

　　《鱷魚》是莫言最新的劇本作品，構(gòu)思于2009年，今年7月付梓。無限拉長的創(chuàng)作周期背后，潛藏著莫言的文學夢想：用后半生完成從小說家到劇作家的轉(zhuǎn)型。在徐州，莫言透露：十年內(nèi)，他曾三次造訪莎士比亞故居。2019年，他在莎翁的院落中看到立起了一尊湯顯祖雕像，這一幕的“湯莎會”讓他心有所動。今夏，《鱷魚》出版，莫言再次飛抵英國，重又參觀了莎翁故居。他笑言，這一次，是去“還愿”。

《鱷魚》：對欲望的透視與顯形

　　聽說“莫言來了”，《鱷魚》研討會上擠滿了慕名前來的學生。江蘇師大書店里的莫言作品，也很快被搶購一空。

　　和莫言早期的劇本作品《我們的荊軻》相似，《鱷魚》同樣關(guān)注人性和欲望的復雜性。作品糅合象征主義和現(xiàn)實主義的寫作手法，人的欲望借助“鱷魚”被意象化。主人公單無憚曾身居要位，后因貪污腐敗畏罪潛逃。在國外，朋友送給了他一條30厘米長的小鱷魚，在長期飼養(yǎng)鱷魚的時間里，單無憚覺得真正懂他的只有鱷魚，盡管鱷魚已經(jīng)漸漸長成龐然大物，他卻絲毫不在意。情人離去、下屬背叛、親人自保、兒子自殺、眾叛親離……最后，鱷魚越養(yǎng)越大，一口吞掉了單無憚，他終于葬身于自己的心愛之物。

　　莫言談起《鱷魚》的創(chuàng)作緣起。多年前，莫言在檢察日報社工作，和很多檢察官是朋友，常聽他們講起案件故事，也時有旁聽審訊的機會，他漸漸對落馬貪官燃起興趣：在他們的人性深處，究竟?jié)摬刂鯓拥膴W秘？然而，要從現(xiàn)實案件上升到文學，還須找到一個抓手。恰巧，他身邊有朋友喜歡養(yǎng)小鱷魚小蜥蜴，從朋友口中他了解到，如果將鱷魚放在小空間，它永遠都不會長大；給它的空間越大，它越容易逐漸膨脹成為不受控制的龐然大物。

　　莫言意識到，鱷魚的天性象征著欲望，“欲望如果不受道德和法律的約束，就會‘人心不足蛇吞象’——這樣一句很樸素的諺語，反映出人性的基本規(guī)律。沒有欲望，科學、藝術(shù)、社會等領(lǐng)域的偉大創(chuàng)造就不會發(fā)生，欲望是社會發(fā)展、人類繁衍的基本動力，但同時，欲望任意泛濫，就會吞噬掉自身。”

　　《鱷魚》是對欲望的透視與顯形。透過欲望的面紗，央華戲劇藝術(shù)總監(jiān)、導演王可然也讀到了中國人（哪怕是貪官）身上那種特有的人文歸屬，對真善美、對人生純凈的自由感的向往。和扁平化的反腐敘事不同，《鱷魚》展現(xiàn)了多維的人性，墊高了哲學的厚度，充盈著對人類靈魂的探索。“它讓人們看到欲望帶來的困境，喚起我們無限的痛苦和悲憫。”

為何對戲劇情有獨鐘

　　讓莫言欣喜的是，江蘇師大話劇社的學生把《鱷魚》的第一幕搬上了舞臺。

　　現(xiàn)代人泛濫的欲望，對人性底線的突破，掙扎于困境的痛苦糾結(jié)……無不被學生們精彩地演繹。欣賞完學生們的表演后，莫言感嘆，作為原作者看著舞臺上演自己的戲，這種奇妙的感覺是他這么多年來，一直想寫戲劇和堅持寫戲劇的最大的原動力。

　　以精湛的小說藝術(shù)聞名于世，莫言一直對戲劇懷有強烈的情結(jié)。第二屆新時代文學論壇·莫言報告會上，他回憶，1999年他在部隊工作時，受到戰(zhàn)友的鼓勵，創(chuàng)作了一部新編歷史劇《霸王別姬》，由空軍話劇團搬演，女主演因出演此劇斬獲梅花獎。隨后，空軍話劇團再次邀請莫言創(chuàng)作劇本，于是有了《我們的荊軻》，歷史上“風蕭蕭兮易水寒”的悲壯故事被莫言充滿反諷地“逆寫”。

　　小說大師為何對戲劇情有獨鐘？“如果我們把時間倒回去100多年，中國廣袤的農(nóng)村大地上幾乎都是不具備閱讀能力的文盲，戲文里唱的懲惡揚善、因果報應(yīng)、帝王將相、才子佳人，培養(yǎng)起他們樸素的道德觀、價值觀、倫理觀，也灌輸給他們歷史知識。戲劇對老百姓有著巨大的教化作用，梁啟超的‘覺世’‘救心’，陳獨秀的‘戲曲，誠改良社會之不二法門’‘戲園，實普天下人之大學堂也’‘優(yōu)伶者，實普天下人之大教師也’，說的都是這個道理。”莫言說。

　　莫言憶起，在高密東北鄉(xiāng)的童年歲月里，戲曲曾帶給他無限的溫潤滋養(yǎng)。那時，看電影是奢侈享受，跟著流動電影隊，他和小伙伴們從張家莊看到李家莊，再從李家莊看到王家莊，一直看到臺詞都能背下來。和電影相比，民間戲曲扎根鄉(xiāng)土，唱詞是鄉(xiāng)言土語卻合轍押韻，對老百姓起到很好的語言訓練作用。許多村民大字不識一個，但是出口“成章”，能說出很多打油詩一樣的順口溜。莫言還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老一輩作家都從戲曲中獲益良多：趙樹理一個人能唱完一臺戲；汪曾祺、老舍就更不必說。“戲劇是一個民族有別于其他民族的標志性藝術(shù)。即使語言不通，欣賞一臺戲劇作品時，你照樣會被感動得熱淚盈眶，你會感到有種飽滿的情緒正漾出舞臺，流進你的心里。”

尋找文學“超越故鄉(xiāng)的價值”

　　在莫言學生、著名作家徐則臣看來，莫言對傳統(tǒng)文化和民間藝術(shù)的充分繼承，尤其值得中青年作家學習。

　　“莫言老師創(chuàng)作的劇本中有一部分是戲曲劇本，如《錦衣》《高粱酒》，按照山東茂腔的唱腔格式寫出，和更具現(xiàn)代氣息的《霸王別姬》《鱷魚》迥然不同，完全是另一路作品。”徐則臣說，“所以，莫言老師既是一位經(jīng)歷了嚴格的現(xiàn)代小說寫作訓練的作家，又是對中國的傳統(tǒng)敘事資源繼承得最好的作家。當我們身處全球化的時代、面臨同質(zhì)化的威脅時，中國當代文學必須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也就是差異性。這種差異性恰恰來自我們的文化根脈——和我們的傳統(tǒng)，和我們‘是其所是’（亞里士多德語）的那部分打通起來，和我們的老祖宗接上頭、進行當代轉(zhuǎn)化，我們的文學就有了更頑強的創(chuàng)造力、生命力。”

　　莫言報告會上，臺上嘉賓的每一次分享，每每激起臺下學子熱烈的掌聲。沿著莫言的創(chuàng)作進行漫談，每位嘉賓擇取的棱面并不相同。蘇州大學教授王堯希望學生們看到，一位杰出的作家是如何把自身創(chuàng)作和民族的歷史、當下緊密結(jié)合，如何彰顯大愛、表達對人類的終極關(guān)懷。江蘇師大教授郝敬波希望，學生們能讀一讀《莫言王堯?qū)υ掍洝罚匆晃蛔骷胰绾沃艺\于自己的選擇，度過創(chuàng)造的低潮期，無論花開花落，都有動力向前走。

　　走出高密東北鄉(xiāng)，莫言新作《鱷魚》把文學坐標釘在了更加寬闊的現(xiàn)代世界里。有學生提問：您的創(chuàng)作還會重新“回”到高密東北鄉(xiāng)嗎？

　　對此，莫言回答：“作家不能永遠拘囿于自己的生活經(jīng)驗，要大膽地把從書上看到的、從報上看到的、天南海北發(fā)生在世界各地的故事拿來為我所用，依托強大的經(jīng)驗推己度人，把別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故事，把外鄉(xiāng)的故事變成故鄉(xiāng)的故事。如果這樣，你即使還在寫高密東北鄉(xiāng)，但實際上你的故事早就具有了一種超越故鄉(xiāng)的價值。”（新華日報·交匯點記者 馮圓芳　圖片由江蘇師范大學提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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